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凭仗

●往事如歌
1998-10-27 来源:生活时报 ●家新 我有话说

那时候父亲在通县工作,每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。我特别盼望大礼拜,好与父亲相聚,享受别的孩子天天都能享受的父爱。“文化大革命”一来,父亲不能回家了。我闹不清父亲出了什么事,总是向母亲诉说:“我想爸爸。”

那时我经常做和父亲在一起游玩的梦,每次梦醒我都向母亲学舌梦里的故事。母亲的眼睛布满泪花,双手捧着我的头,脸紧贴在我的脑门上,泪水顺着我的面颊流下,我们几乎同时道出“爸爸会回来的”。

一天夜里,我在睡梦中渐渐地听出是父亲回来了,刚要起身扑向久别的父亲,却听见他对母亲的低语:“别把被批斗游街的事告诉孩子,以避免孩子的心灵上留下创伤。”无比兴奋的我被当头一击,不得不闭上眼睛装睡,悄悄地听取父母间所谈论的问题。随后,我听清了父亲为了全家人不背“黑锅”,向母亲提出了离婚的建议,也从母亲的话语中了解到父亲的遭遇。父亲30多岁就成了“运动员”。“三反”时被扣上官僚主义的帽子,平反不久又遭到“肃反运动”的清理,“四清”时被下放到通县接受改造,“文化大革命”又一次被揪出来批斗。父亲的“运动”生涯,激发了母亲深深的同情,尽管父亲一再表示他一个人能扛得过去,并熟练地掌握了对付“运动”的本领,可是母亲总在重复着拒绝的理由。我听清了父亲坎坷不平的身世,也听懂了是历次运动把父母间的感情锤炼得坚不可摧。我怜悯父亲的命运,这许多年里他一直忍受着非人的待遇;也佩服父亲的坚强,他在与各种厄运的搏斗中毫不气馁。我忽然感觉,父亲已悄悄地来到我的床边,好像俯着身脸离得很近。听得出他是怕把我吵醒而低声地对母亲说话:“我是偷着跑回家的,只有在天亮之前赶回去才能免遭皮肉之苦。但我真想多呆一会儿,多看看这孩子。”这时我真想伸出手搂抱住爱我的父亲接受他的亲吻,可是眼睛里却瞬间填满了心酸的泪水。我不愿意让坚强的父亲看见脆弱的儿子在偷哭;更不愿意用自己的涕泣给不幸的父亲再增添痛苦。我抑制住情绪,忍住泪水,最终也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父亲。

父亲走后来了一封信,信上叫着我的名字嘱咐:“要学会坚强,生活中永远用得上。”莫非父亲在那天夜里已看出我眼皮下包藏着泪水,还是父亲确实在为我的以后着想而给予谆谆教诲。短短的一句话,我不释手地读了许多遍。我读出了“坚强”的深刻含义,更读出深挚的父爱。

“文化大革命”以后,父亲被彻底平反,可是他对过去的遭遇没有发泄一点儿怨言,无论我怎样询问他的经历,他都轻描淡写地敷衍。这可能是他的性格经过痛苦磨练后的倔强表现;也可能是他认为讲多了过去的苦难,会在我心中留下不良的隐患。几十年的风霜雨雪,使他过早地显得老态龙钟。我在这过早的“老态”里,默默地认清了苦难,读懂了坚强。人世间最大的父爱就是把坚强传给下一代。现在每当我身处逆境,疑难迫使我将要后退时,自然地就想起已去世多年的父亲和他那苦难的经历,想起他留在信上的遗言。就是这样,我凭仗着父亲赋予的坚强,不断地克服着生活中的各种艰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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